第一百七十九章八宗罪

    一千兩銀子對馬巡按來說，手筆也不算小。他這樣的欽差，出巡任期內(nèi)，在各府縣一圈下來收個數(shù)千兩乃至萬兒八千兩都只能算常例錢，是🧙⏱🎪官場上的饋贈禮節(jié)，受賄都稱不上。再📯🔻多就要看雙方交情和彼此需求了，比如眼前這單獨送來的一千兩。

    收還是不收，這是個原🛣🤭則問題，更🤒是個態(tài)度問題。

    但不管怎么說，一千兩還不至于讓馬巡按去費太多心思，附在銀子的上🌉🕋幾頁紙才是關(guān)鍵。這是一份檢舉文書，通篇都是攻擊石參政的，文字不見得多好，🌼🕴🐘但條理無可挑剔，內(nèi)容令人興奮。

    馬巡🚨💨🐪按想自己按臨江南十府半年多，工作業(yè)績委實平凡了🤢些，雞毛蒜皮小事查出一些，可是實在缺乏濃墨重彩之處，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人主動送上這樣一份大禮。

    石參政是江🍼🌓🙉南地區(qū)級別最高的官員之一，乃是本朝名臣，當年也是天下最有名的知府。他雖然由于觸犯權(quán)貴十年沒有升遷，但終究是省優(yōu)部優(yōu)國優(yōu)、朝廷信得過產(chǎn)品，關(guān)鍵時刻派他出💁任蘇松道安撫江南地區(qū)。

    若能參倒石大人，那將是他的言官生涯一🤺⏬🙍個輝煌的戰(zhàn)績…馬巡按心里合計一番，石參政名氣大背景小，到任以來的確又有些不周到處和✴痛腳。彈劾😅🍩🚟起來風(fēng)險低收益高，運氣好了一戰(zhàn)揚名，比罵皇帝還劃算。

    想至此，馬巡按便發(fā)下欽差命令，召蘇州府推官李佑🎉前🐩✨來察院質(zhì)詢問事。

    “你這篇檢舉文書中，許多事情本官風(fēng)聞過的，也是百姓口口相傳的。但有些陰私之事未免無憑無據(jù)，有🥄👝憑空構(gòu)🚎🌎陷之嫌?！瘪R巡按點醒道，看在一千兩巨款的份上，他🏯🈴對李推官還算和藹。

    李佑默默的又是掏🈳💟🚁出幾張紙，遞給欽差大人⛲🎫🆒，有道是事實勝于雄辯，行勝于言。

    馬巡按展開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驚奇，這廝還真有兩把刷子，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，能叫錢皇商寫了陳情文書自供💰🏖，另外居然還有本府有名縉紳趙府三老爺?shù)呐宰C。這二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，連他這個🌧欽差也不敢說能請得動啊。

    那么可以徹底下定決心了！馬巡按揮揮手送客。

    李佑依舊默默🍡的退下。什么話也不用說了，馬巡按沒有⛅👩🧘將銀子退還給他就表明了一切📙。

    不過在馬巡按親筆寫奏本時，仍然對李佑抱有莫名的警惕，又仔細考量一番，出于小心在開頭的“😛🔶🎎巡按江南十府監(jiān)察🧦🛄🍪御史馬明學(xué)”后面又添上了“蘇州府推官李佑”。

    這就算是綁在一起的聯(lián)名奏本了，好歹大家都是七品，聯(lián)名也不算🤸🤱太掉價。

    時間已到景和七年六月初，朝廷收到江南十府巡按御史馬大人的奏本，痛切彈劾浙江布政使🏟司右參政兼分巡蘇松道石綸不稱職，登時朝野矚目。

    馬巡按的奏本根本沒有用密揭，直接明傳🛡🙎，奏本進入京師通政司⌚💇掛了號后，經(jīng)手官員們👐對這個居然不加密的欽差奏本都甚為好奇。結(jié)果只用半天時間，此八卦便傳遍了各部院衙門，一時朝野議論紛紛，這其中看點太多了。

    巡按御史🍺名份上是代天子出巡，在地方小事立裁、大事才奏，所🎚以巡按的奏本尤其是涉及地方官本身的奏本非常有分量。有時候可以直接拿來代替考核，并非普通官員那些草紙一般的垃圾題奏可比，尤其馬巡按另一個身份是某閣老的東床快婿。

    再說巡按御史出巡地方，即便彈劾官員，多半也是州縣官這一級別，知府就很少了，🍞💽🚦更高的幾乎沒有。這次馬巡按卻彈劾一個實際職責(zé)近似于布政使的三品分守道，端的是極😑🚱💝其罕見，為數(shù)十年來第一樁。

    更別🚩🏺🕝說這個被彈劾的分守道石🕑🐈🍇大人，是天下官場上有名的兩風(fēng)太守，官聲向來清直干練，即使是仇家也不否認這點，不知為何竟然被巡按御史抓住了痛腳。

    最奇怪處還在于，奏本居然是聯(lián)名的，不知馬巡按出于什么目的，拉上了一個小小府推官入伙，真是惹人🏃遐想。有精明的人便借此斷定，這個推官必然是其中關(guān)節(jié)人物。李佑的大名，算是真正在京師官場上走過🎗🃏💊了一遭。

    話說這奏本中，馬巡按猛烈抨擊本朝著名清臣干員石參政，說他剛🎎🕗愎自用禍國殃民，并一口氣列出八條罪名，🙅📀🚋條條言之確鑿，幾乎顛覆了石大人在諸公心目中的🐮🅿偉光正形象。

    懂行的揣摩了奏本內(nèi)容后，點評道：此本并非空洞無物和泛泛而談，稱得上事實俱在，無一不🎒可查明，偏又引申發(fā)散，句句誅心，可謂彈章典范。石🤵參政很難自清，在劫難逃了。

    內(nèi)閣大佬尚未做出反應(yīng)，鏡頭且🔆先轉(zhuǎn)回蘇州府。前段時間馬巡按的奏本剛剛發(fā)走，奏本摘要不知為何就在蘇州府各個衙門中流傳起來，按察分司、府衙🦍、縣衙、守備司、稅課司…

    最后不可避免的傳入了分守道署，又不可避免的出現(xiàn)在💀🌏石參政的公案上。

    石參政圓睜雙眼，強行抑💎制自己的情緒，一口氣看完了這張抄貼——

    “其罪一，沽名釣譽，出乖露丑。為邀買士心，以參政之尊意欲強行監(jiān)臨院試，徒惹地方驚疑，卻不加撫慰以致變亂🗓將起。而后臨事無措，當街🥋📉狼奔豕突，丑不可言狀，官府體面蕩然無存，幾成士林笑柄。幸賴府衙有力得以消弭禍事。其后猶欲文過飾非，掩蓋事端?！?br/>
    “其罪二，貪圖享📞⛓用，玩忽職守。雖為蘇松道，卻只留戀姑蘇富貴紅塵，到任半載，眼中絲毫無松江府諸事，至今不聞不問，亦不曾按臨視事，此為瀆💌🥃🥉職也?！?br/>
    “其罪三，居官無狀，以權(quán)亂😨🕉🤑制。朝廷分道設(shè)府自有法度，各居其職而已。⏩🤦🌖若名為蘇松道，處處卻行知府事、管府衙務(wù)，豈可為道臺官？”

    “其罪四，好大喜功，勞民傷財。欺哄朝廷毀屋修👀🖱🛸城，千家哀號，萬民唾罵。與民爭錙銖之利，📡卻敗盡朝廷之譽，不知是何居心?！?br/>
    “其罪五，交結(jié)權(quán)貴，勾連外戚。為筑城工料事，推介皇商錢氏，暗令筑城協(xié)理通融其事，其中秘情隱晦不可言也。此非空穴來風(fēng)，有蘇州府推官口證，鄉(xiāng)🕊🎑紳趙良禮📵旁證，錢氏陳情文書一篇🐝🗯?！?br/>
    “💅其罪六，擅作威福，勒逼地方。顧虛名而不務(wù)于實，不惜朝廷命官而妄加凌辱。有府衙推官憤而落水，幾乎無命；有四品正堂烈日叩首，厥于階前。巡撫總督亦未見有此威也，驕矜🈸🧖📘若此，敢問心中已自比督撫否？”

    “其罪七，陰用私人，干亂府政。先有逼倒知府，后有親黨同知署理府印，致府署人心不堪，百事不舉，刑案堆積，糧稅無著，本年夏稅拖欠至今不齊，其它未🈵🍡🧙可一一言狀?！?br/>
    “其罪八，心胸狹隘🎡，不能容人。嘗觀民風(fēng)🤠🗨，此事蘇州府路人皆知，滿城皆云，民口如山川，又何須盡言🚥🚊🛌！可為一道之表率乎？”

    閱畢，石參政仰天長嘆，心碎🗃🉑😑欲絞，仿佛被埋于土中幾乎不能呼吸。

    腦中回憶起當年登科之時，與一干👟🛫💿同年意氣風(fēng)🐝📬發(fā)，瓊林宴上立誓匡扶社稷，至今已🗽二十余年。

    如今須發(fā)半白，卻落個被巡按御史彈劾的下場，無論結(jié)局如何，都已經(jīng)是幾十年來的首例了，自己還🔸有何臉面在官場中行🐄👘走？

    為什么會如此？怎么辯白？又能向誰去辯白？

    或🤕🎫許，自己已經(jīng)老邁無用，該是辭職回鄉(xiāng)的時候了。這不🕢🚭🚔是以退為進的把戲，是真真正正的致仕。